“花開”下面一排小字，被風蝕得很厲害，幾近看不清楚。

畢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，容奕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名字刻在了第幾個，趴在石頭上找了一會兒才找到那兩個熟悉的字，他充滿回憶地說，“我和老王平時關系最不錯，刻字的小夥子要把我們名字挨著刻上去的，老王知道了死活不肯，楞是要隔好幾個。哈哈，你猜為什麽？因為‘春暖花開’用的我的字，他不爽了，明明寫字最好看的就是他。”

“可惜了，這麽久過去，石頭又是風吹又是雨淋，寒凍日曬的，字都看不清楚了。”

尤利西斯蹲在容奕的身邊，用手仔細地描摹著容奕指出來的兩個字，“太可惜了。”

“刻得太小，這麽久過去糊掉了也正常。”容奕只是感慨，沒有太多的傷感。

來到未來發現他們那代人努力的事情有了成功的結果，已經不需要傷感那時候的艱難、困苦了，反而應該高興。

“落實執行的火種計劃和留守計劃之外，那時候還提出了地行計劃、流浪計劃。”蹲時間長了雙腿太累，容奕索性盤腿坐了下來，“地行計劃就是挖洞生活在地下，等地表的冰雪消融、溫度上升後再回去，重建家園。這個計劃有國家實行下去了，但那些人再也沒有出現過，十年、二十年，再去找，已經在地下退化成了蒼白、軟骨的活死人。流浪計劃響應的很多，但付出行動太難。”

“什麽是流浪……面面別動，天黑了不準亂跑！”尤利西斯按住面面手腳把他抱著束縛在懷裏，他繼續說，“什麽是流浪計劃？”

面面撅嘴，他更想自由自在地走來走去、跑來跑去，跑不明白了就爬，沙灘上還有好多小動物、小貝殼，都深深吸引著他。

“嗯，我已經知道你要問什麽。”容奕覺得自己的語言太匱乏，空泛的言語沒法形容華夏人對家的眷戀，“我給你看部電影，我那個時代的人拍的《流浪地球》，裏面的科技場面你看了肯定會覺得幼稚啊虛假啊之類的，就和我看五毛特效一樣，和今時今日的科技發展沒法比較，但看完後就知道流浪計劃是什麽了。可惜了，按照當時的情況，我們沒法帶著地球一起尋找新的家園。”

他們連地球為什麽會被冰封都不知道。

“好。”尤利西斯對過去非常好奇，不僅僅是因為那是人類的根源，更因為那是容奕曾經生活長大的時代。

“我們把石頭豎在沙灘上，給現在留個過去的見證吧。”容奕站起身，伸手拉尤利西斯起來，“把撅嘴巴的小孩子扔車上去，我們玩自己的。”

“不！”面面字正腔圓地說了一個字。

容奕和尤利西斯互看一眼，奇了，這孩子掌握除了爸爸外第二個字了。

“他怎麽學會的？”容奕回憶了一下，自己和尤利西斯沒有幹脆利落說過“不”啊。

尤利西斯也覺得奇怪，“你說得對，小孩子的教育很重要，稍微不留神，就能夠讓他學會有的沒的。”

容奕，“他聽懂我說了的嗎？”

“面面，我們去吃好吃的，要不要？”尤利西斯來了個小測試。

面面冷著小臉，“不！”

尤利西斯說，“知道了，他聽不懂。”

面面重覆，“不。”

容奕，“……別讓他說了，不不不的，以後不叫面面，要叫不不了。”

面面猶猶豫豫地重覆一下，“不？”

容奕，“……”

尤利西斯，“……”

學說話的小孩子真的很難搞定啊。

“看，大海變顏色了。”忽然，正對著大海的容奕驚訝地喊道。

尤利西斯扭頭看了過去，眼中浮現出驚嘆，“真壯觀，這些海龜為什麽要浮出水面？”

“我猜是產卵。”《動物世界》又發揮作用了，容奕說，“這些是玳瑁海龜，是海龜中的一個品種，你看它們的龜殼，上面是不是有褐色和淡黃色相間的花紋？”

“游過來了。”尤利西斯後退了一步，怕自己的存在驚擾到這些大自然的精靈。

“因為玳瑁龜殼可以做裝飾品，遭受到人類的捕撈，以前在我國近海玳瑁幾乎是絕跡的，它們真的很漂亮。”容奕眼中的讚嘆沒有下去過，他腦中閃過奇怪，“我記得玳瑁海龜是白天爬上岸產卵的啊，而且是三四月份吧。”

“容奕，好幾千年過去了。”尤利西斯拽著容奕向後，讓他別奇怪了，時間能夠改變一切的，地球能從冰天雪地中解封出來，動植物亦能夠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，幹嘛糾結那麽多過去，看未來和現在啊，就和容奕的人生一樣。

“你說得對。”容奕喊了一聲，“起源，‘春暖花開’已經出來了，機器人散了吧。”

起源，“是，先生。”

機器人們散去，就留了一個懸停在空中，起源總要給自己留一個載體在這兒的。

沒有了為數眾多的機器人在這兒閃爍著紅光，從海水下慢慢浮出水面的玳瑁海龜活動起來少了不少警惕和戒備，仿佛整個海岸線都有玳瑁海龜滑動著四肢漸漸靠岸。倏的，水下有什麽湧現了出來，是一種長著纖長觸手但個頭很小的水母，水母只有拳頭大，忽忽地變大變小，還會發光。

這時候容奕的《動物世界》儲備不行了，他不知道這些水母是什麽，看來末世中無聊時看的還是太少。

“水母分泌了啥，海水都快黃了。”容奕忙拉著尤利西斯繼續後退，遠離浪花拍打的地方。

“海龜在吃水母。”尤利西斯見過許多形狀奇特、顏色瑰麗的蟲族，和親眼見到地球上生物的感覺截然不同，前者只覺得大敵當前，後者，也就是現在，覺得生命原來能夠這麽神奇。

“玳瑁海龜會以小型水母為食。”至於水母為什麽會出現在海龜群裏面被吃，容奕就不曉得了，也許是海龜驅趕來的，也許是海龜出現的地方對水母有好處。“撇開水裏面的進食不說，這一幕看著很夢幻。”

海龜吃著水母，水母應激反應分泌出的物質有著顏色夢幻的金色，絲絲縷縷地在水中擴散，將幽邃的大海染上了顏色。

海浪拍打水岸，金色滲入沙粒，蜿蜒出一條海岸線的綢帶一般。

海龜終於上岸了，它們靈活的身體到了陸地就變得笨重，在沙灘上艱難地前行，只要找到自己心中合意的位置就開始刨坑。面面看得眼睛都不想眨一下，生怕錯過了學習刨坑技術的大好時機。雌性玳瑁海龜刨出了坑之後，就開始一個接著一個地下蛋，無論是什麽生物，生育的過程總是痛苦的，劇烈程度的區別罷了。

“哭了。”容奕輕聲地說。

尤利西斯目光柔和，“我們走吧，別打擾它們。”

“好，走嘍。”容奕插著面面的胳肢窩把人從尤利西斯的懷中舉了起來，面面喜歡這樣刺激的游戲，咯咯咯地笑了起來。

回到車旁，簡單洗漱後睡覺，出門在外，一切從簡，想要好好洗澡是辦不到的。

至於面面今晚睡在床上的，還是睡在搖籃裏面的，不說不說，不說嘍～

早晨起來，沙灘上一片平靜，海水波瀾輕輕，玳瑁海龜不見了，水母也消失了蹤影，宛若昨天的一切不過是一場絢爛的夢，唯有刻著“春暖花開”的大石頭屹立在海邊，迎著晨輝，沈默地看著這個世界的變化。

早晨的海水很涼，特別是這個季節，做了熱身運動的容奕差點點就放棄了游泳的想法，但隨著四肢的滑動和身體適應了海水的溫度，逐漸的，游泳的感覺找上來了。容奕游了一圈，上岸時手上提著一只大龍蝦、一捆海帶、幾只螃蟹和一條石斑魚，他還見到了許多其它海產，只是因為不需要就統統略過了，現在的物產真的很豐富，不像是過去，他在游人如織的海邊連一條小魚都看不見。

“簡單做個海鮮粥好了。”

容奕準備取了龍蝦肉、片了魚片和螃蟹一起做個海鮮粥，海帶切點兒下來做個涼拌菜，剩下的扔車頂上曬幹，曬幹的海帶方便攜帶還別有風味，日後做個關東煮、海帶湯也方便，不想費工夫弄出木魚花來，做關東煮燉湯的時候用幹蝦米代替是一樣的。

滴滴——

個人終端響了兩下，是李二出發來的信息。

李二出，老板，昨天的海鮮餃子反響很熱烈很熱烈很熱烈。

容奕笑了，知道了。

李二出，老板，我還什麽都沒有說呢。

容奕，可我已經明白你要說什麽了。

讓他以後在食堂做海鮮餃子嘛，曉得曉得。

李二出，崇拜老板，料事如神。

容奕，我隨便做了點兒海鮮粥，等會把照片發給你。

李二出，啊啊，好羨慕一直能夠吃海鮮，想住到海邊。

容奕，那就來吧，海邊地方很大，住你一個綽綽有餘。

李二出發來一個傻笑的表情，沒有食堂的地方就不是他的家。

容奕放下了手臂，不發信息了。他離開食堂後不久，李二出就巴巴地發了信息過來，請求分享一日三餐，容奕當然是滿足啦，有的看沒得吃的又不是他，哈哈。

食堂那兒，冰天雪地，食堂裏頭也跟雪洞一樣冷冷清清，不是沒有人，是精氣神不足夠。沒了在廚房裏忙碌的容老板，沒了坐在吧臺旁邊的那位，大家總覺得少了什麽一樣，提不起精神。

“今天是什麽早飯？”

“你自己去吧臺那兒看啊。”

“懶得去，你剛才不是去了。”

“小米粥，蔥花卷，茶葉蛋。”

“挺好。”

“唉！”說話的人嘆了一口大的，“你是沒有看到李二出的星博。”

“什麽？”

“分享了容老板今天的早飯，那麽大的龍蝦、滿黃的螃蟹，就這麽做了粥。”

“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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